看到这里，她心中猜测，这位村民或许就是程绩文的老母亲。
子墨因与京城再无瓜葛，又与贾陆源一家素未谋面，因此只当自己是个孤女，很少同陵寝内的姐妹们提起家里的事情。而程绩文作为一代朴实的乡民，却比陵寝内的其余杂役有心机许多。他这个人，表面看起来与任何人都很热络，实则是个最生冷疏远的脾气。他素来不对陵寝内的幕僚们提及家中人口，就连每日在一起当差的子墨也并不十分清楚。
细思起来，若这张报恩帖当真与程绩文家中老母有关，那么今晚程绩文在药王山贴报恩帖时与人争吵起来，恐怕就不再是巧合了。子墨虽然这样想着，可她面上没什么表情，全不像已经在暗自猜测这故事与程绩文有关，倒像个此时正是在读旁人故事的样子，神色也还是方才的风范。
山中入夜就冷，此时身在山洞之中，就更冷。子墨捏一捏鼻尖，连鼻头都是冰凉的。窗外有山风吹过，崖壁上的树梢纷纷摇摆起来，从子墨身边绕过去，吹到刘承泽身上，刘承泽便有些受不住。可他却不叫冷，只悄悄往多宝格子后面退了半步，仿佛格子上的古物也能替他遮挡侵骨的山风似的。只听“啪”得一声，他一不小心撞到多宝阁上，闻声，子墨回头看过去。
缓逝的流光里，冷风此起彼伏，刘承泽微微一笑，却还是没挺住，稍稍打了一个寒战。
察觉他神色有些不对，子墨连忙转手取下肩上的衣衫，走过去递给他：“是我不好，忘记还你。”刘承泽和缓笑了笑，抬手接过衣衫，子墨的目光里却有责怪：“可你也不对，为何不问我要呢？”
刘承泽一面转身背对着她披衣裳，一面转开话题道：“无妨，我方才听到这一出洞穴后面有滴水的声音，不如我们去看看，或许能觅得出路。”他身后的子墨没有说话，忽然探手扶着他，他僵了一瞬，侧着脸，笑起来，神情中有些喜悦：“这位鉴古阁的阁主想必不仅仅是腰缠万贯，一定还是位手握重权之人，否则怎么会作出毁尸灭迹的事情？阁主大人既有这有权有钱的好日子，一定怕死的紧，绝不会只留一扇石门出入，他一定会命工匠修筑密道用来保命。”
也不知子墨有没有听进去，她只道：“你当心脚下。”刘承泽笑一笑，随手捞起多宝阁上陈列的一颗半掌大的夜明珠，照路而行。
后面山洞以一扇漆门相隔，却没有上锁，刘承泽借着夜明珠散发出的荧绿幽光，推开门，潺潺的流水声愈发清晰起来。
察觉子墨站着没动，刘承泽关照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子墨轻轻说：“有了这荧绿的光，倒觉得这山洞更加黑暗了。”她懊恼道：“偏偏今日去你府上取字纸时，我把打火石留在马车上了。”
刘承泽淡淡笑：“有时候，黑暗中微弱的光线的确让人更加无望，但若不继续前行，你我便要永远置于黑暗之中。”听他这样说，子墨也明白他这是话里有话，抬头看看他，才道：“此话倒很真挚，我们走吧。”
进入山洞，借幽光行二十余步，他们便来到一个圆案旁，只见案上摆了一盏灯，灯下还放有打火石，子墨喜道：“果然即便在黑，也还是继续走下去，若不然，谁能料到黑暗中亦有救命稻草。”刘承泽拿起打火石，点染孤灯，道：“你瞧，这张桌案是透明琉璃做的，案中有水，水中潜着几尾小红鱼。坐在桌案旁，即可观鱼，又可用膳品茶，阁主当真很自在。”
子墨手指抚过桌案道：“往日向往隐没，过些闲云野鹤的闲散日子，只因那时身在京城之中，过久了繁华的日子。如今体悟了人世间的疾苦，眼见着陵寝里的嬷嬷们为了往上爬，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，只盼着能与首领们对坐饮茶，真是讽刺极了。”
刘承泽道：“往日不曾珍惜的乃他人梦寐所求的，成日终生期盼的却为世人唾弃。”一句话还未完整脱口，他忽然弯下腰，仔细琢磨着桌案，冲子墨招手道：“你看这四只蝶儿是被困在里面了。”
半晌，子墨都没有应他，他抬起头，却见子墨呆望着前方，他吓了一跳，连忙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。
恐怕自有生以来，他们都不曾见过这样的一副画面。他们此时正站在一方露台之上，在他们脚下却是一处小山涧，奇就奇在，山涧竟在山洞之中。山涧一侧是由一人多高的平滑巨石叠摞三回而成，山涧底下有潺潺溪水缓缓流淌，而抄手回廊又环绕整个山洞，如此浩大的工程，实在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。
子墨顺着回廊下行了几步，刘承泽才回过神来，他从案上拿起灯，跟上去叮嘱道：“你当心。”
子墨闻言乖顺的顿了顿，待他举等跟上，才一道下行。子墨看见回廊内侧的扇形雕窗上歇着一只蝴蝶，那蝴蝶翼如小扇，翩翩扇了扇，翼上天蓝的亮光就闪了闪。歇了片刻，它便又静静浮到空中，朝山涧飞走了。子墨自是随着它抬头一望，不由得“啊”了一声，就停下脚步。
刘承泽闻声把灯烛照得更远一些，只见山涧之中飞舞着一群群色彩各异的蝴蝶，以品相来看，应当都是些珍品，蝴蝶们扇动双翼，姿态轻盈。
他们二人自顾仰头欣赏了片刻，子墨忽然道：“原来这里只有四种蝶。”
刘承泽肯定地说：“我们先沿着回廊走一圈，看看哪里有机关，说不定真与这些蝴蝶有关。”子墨点点头。
二人行至山涧最深处，一个五角亭连接左右下行与上行的回廊，临近山涧的一侧是一人多高的巨石，另一侧则通往一个宽敞的院子，刘承泽引着子墨走过去，顺着石壁逐一摸过去。忽觉手下墙壁微微一动，刘承泽喜道：“果然有一扇暗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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