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是你也在这里啊。”
“我在整理仓库，这是我的工作。”
“那你的嗓子没事吗？”
“……我没关系，请你们放心。”
你们是谁？请谁们放心？放什么心？他都没说。银河眼睁睁看着蔺生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，也不等回复，把仓库门一关，径直从自己面前走过。
他们从未亲近，也从未互相理解，甚至都没有过默契一点的对话，如果没有沈知秋，他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常见的陌生人。
当天下午，徒弟被师父带走了，父子没能见面，只看到了一个黑黢黢的、潇洒的车影。
银河对沈知秋又爱又恨，这种矛盾的情感时常让正因青春期变得敏感的银河感到压抑。
抛开与京剧相关的一切，他就是一个普通的、平凡的、有趣的、时而不着调的父亲。但他又怨恨这位父亲。为什么没有把天赋遗传给他呢？为什么要带一个外人进家门，而这个外人完美继承了父亲的毕生所学，甚至比他更像是亲生儿子呢？尽管这种事情不可能从根本上否认血亲，但这就像是心头上的一根小刺，这根刺伴随着蔺生出现，没有人会想到利用这根小小的刺威胁他，可他们却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这根刺，让他疼痛。
银河从小就知道，他生来不需要梦想，他就是别人的梦想。然而蔺生的出现令他清醒，在沈派京剧的传承中，他并不重要，他只是沈知秋的儿子，沾了血缘的光，仅此而已。
人们为他搭建了一座高高在上的空中楼阁，所有的赞美与洗脑式的标榜都是带有目的性的敷衍。
而当他醒悟时，已经错过了创造梦想的最佳时机。
银河问过梁小仙，如果他不想学戏了，学别的行不行。那时梁小仙想都没想就说“老爸老妈支持你的任何决定”，这本该是教科书般的回答，是作为开明父母的必备答案，但却将银河一下子打入茫然。他在这栋空中楼阁里呆太久了。
如果不学戏了，那他还算是这个沈园的人吗？他该去哪里呢？他又该学些什么呢？
其实，关于这个问题，我们倒也不必担心。他的心中隐约有个念头已经生根发芽，那是条曲线救国的路，也是钟子期这个人的出现给予他的灵感。
*
之后似乎一切如常，一家子人加上钟子期围坐在八仙桌前，简单吃了点中午包的饺子，梁小仙回房间工作，银红坐在客厅看电视，她在等《美丽新世界》，今晚应该是运动会那一期。
银红问钟子期要不要一起看，钟子期答应了，好不容易跟着看完一集莫名其妙的肥皂剧，等到《美丽新世界》播完片头，哗地出现姜汉那张大脸，听他在采访里传播爱与梦想，可怜巴巴地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不想被淘汰。钟子期心中暗暗骂了几声。
过了会儿，电视里播到银河的个人采访，他说斗鸡这种游戏对他太轻松了，还说刚进基地那会儿钟子期想教他练基本功，又摆一个战术后仰的动作，得意地说：“还能咋办？装不会呗……多尴尬啊……什么叫不自量力……当然是他，除了他还有谁……”
后面紧跟着钟子期的个人采访镜头，一段长达五秒的沉默特写，表情相当的尴尬且哭笑不得。
钟子期记得当时导演问的是——如果决赛只可以请一位亲人来，你想请父亲还是母亲？
明明问的是这种无厘头的二逼问题，他明明是对这二逼问题的反应！钟子期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。
他发现自己对节目组骚操作的容忍度越来越低，主要是这群人每次都能刷新他的认知。
别说钟子期了，连银红都看无语了，她掏出手机啪嗒啪嗒打字，估计是去找一起磕cp的姐妹吐槽了，看她那表情，应该气得不轻。
过了一会儿，银红忽然转头问钟子期，一脸严肃：“你们是不是两周后原创评价？”
“对。”
银红叹了口气：“下周公布六十进三十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银红深深蹙眉：“现在投票一人只能选两个人，我们那么多人都是投的你和银河，为什么只有你的名次还在往下降？”
“……唔，”钟子期面对这种诘问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“可能银河的路人缘好……”
“再好也不可能好过你！”银红义愤填膺，“真的，你那数据我们都有分析，还搞过投票，不管是粉丝基数还是路人缘，你都不可能只有第七名！”
“嗐，网络数据，不要太信……”
“不光是网络数据……”说到一半，银红忽然噤声，她发现自己正在试图跟正主理论正主本人的数据没有掺水，幸好眼前钟子期神色正常，并没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失礼。
他甚至开始劝退：“虽然你们愿意为我投票，我很开心，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我身上，不太值得？”
银红只当他是在欲拒还迎。毕竟现在想当偶像的人都要仰仗粉丝打赏了，偶像本人脸皮薄，拉不下脸求粉丝创造流量，稍微心思玲珑点儿的粉丝都靠自觉。
“……没事，姐姐继续找人帮你投，咱铁定出道，不用担心！”她低头捧起手机，打开节目官方投票界面，给自己打了一管鸡血，顺手喂了钟子期一粒安心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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